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Ⅾℕ.č 一生之恩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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蛮王的次子……那,就是他的舅舅了……

虽然周景宵从没见过舅舅,但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,母亲有时会跟他说一些草原上的事,会微笑着告诉他,天有多蓝,云有多白,一望无际的茵茵绿草能延伸到天边去……

每当此时,母亲都会是他很少见到的温柔模样。而大多数时候,母亲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窗边,久久凝望着北方,凝望着此生永远无法再重归的故土。

草原啊……

如果这座华美的皇宫容不下他,那母亲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北国,是否能容他有片瓦遮身、立锥之地。

事后想来,那时的他便如一个溺水之人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他没有想过大梁和乌瑟之间绵延数百年的血仇,没有想过他终究还是姓周,没有想过这世间有些善意,最后是要付出代价的。

他绞尽脑汁,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法子,终于在乌瑟使团入宫领宴时见到了他的舅舅。

出乎意料,舅舅是个很温和的男人,使团里的其他乌瑟人也不像戏本里描述的那样一个个都粗鲁暴躁,毫不懂礼仪。

他们围着他,起初还很惊讶,待他说明来意时,舅舅便笑了,甚至还拍着他的肩膀赞他聪慧,又许诺他要送他一只信鸽,日后若他觉得孤单,便可以给北方的亲人写信。

那一晚周景宵喝了此生以来的第一次酒,浓烈的草原烧刀子,只一滴沾唇,立时便辣得男孩连声呛咳起来。众人见状都哈哈大笑,舅舅原劝他不要逞强,但他却咬着牙,一仰脖,把整杯酒灌入了喉中。

不出预料,他醉得不省人事。

宿醉之后,他头疼了整整三天,不仅如此,他私自去见使团的事也教父亲知道了,父亲罚他跪在大正宫前,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都对着他指指点点,窃窃私语,看他的眼神也愈发警惕防备。

从此之后,他们便更加会觉得他是个“养不熟的蛮夷”了罢……但周景宵不后悔。

正如他明知自己会醉倒却还强行灌下那杯酒,不过只是因为那些乌瑟大汉谈笑间说——“到底是在南边长大的,不像咱们草原人。”

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证明自己能做到,他不想再得不到承认。

他开始拼了命地学习乌瑟的语言文字,他练习骑射,学着喝酒,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“草原人”。上天似乎也终于开始垂怜他,舅舅如约给他送来了信鸽,不仅经常跟他通信,连外祖父亦托舅舅问候他,还说若有机会,希望他定要来草原看一看。

到了这年正月里,静妃请旨收养了他。

在周景宵的印象里,那是个不受宠也不起眼的宫妃,因为生过一个儿子,所以才得封妃位。

起初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新的循环罢了,最开始的时候,那些女人对他也都是很慈爱的,但她们或者是假装,装着装着也就不耐烦再装了,或者确实动了一时恻隐之心,在发现他根本不是一个“合适”的养子时,也就开始嫌恶他。

从前周景宵还会试着讨好她们,下意识地不想再被抛弃,但如今他已经有了舅舅,有了外祖父,有了在北边的那么多亲人……他早就不在乎摇尾乞怜才能得来的温情。

因此他在他的新养母面前表现得愈发顽劣,不仅阴郁孤僻,还总是故意在她面前说乌瑟话,故意剪坏她给他做的衣裳,推倒她的亲生儿子,指着那个名义上的哥哥哈哈大笑。

出乎意料,静妃没有生气。

衣裳剪坏了,她就再做一件,儿子被他推倒了,她扶起来,还教导那孩子要让着弟弟,兄弟间要和气友爱。

就连周景宵当着她的面看写着乌瑟文的书,她也不像旁人那样如临大敌,只觉他如恶魔一般。她耐心地等他看完了,拿出纸笔来,却教他读书写字。

他已经七岁了,其实周景宵从来羞于告诉旁人,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太会写。

在宫中的其他皇子被母亲万般呵护时,在最聪慧的那几个哥哥早已会吟诗作对,博得父亲多番赞赏时,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念书,教过他认字。

他就像一棵被遗忘在偌大皇宫里的野草,母亲还在世时只思念着家乡,不过管他吃饱穿暖,待母亲去世后,便连他的温饱有时都不能保证。

他自己学会了生存下去,待他有了外祖父和舅舅后,他更加觉得自己不需要旁人的怜悯,可为何……当静妃一笔一划地教他写自己的名字时,他还是觉得眼眶酸涩难忍……

大概,是有风吹迷了眼罢。

半生风雨

斯人已逝,周景宵还记得在静妃临终之前,他跑死了十几匹千里驹,终于从万里之遥的草原赶回京城,见了养母最后一面。

彼时已经是静慈太后的女人拉着他和五哥的手,嘱咐五哥要照顾好他,要他们兄弟友爱,要他不要忘记自己曾教过他的那些道理。

但他终究还是食言了,他的手上早已沾满鲜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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